我,打工度假五年,治好“冒充者综合症”


不敢说完全治好吧,但差不多。


1.

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时刻,尤其是女生们,就是你知道自己确实做出了一些成绩,但你会在心里默默想,这个成绩是不是更多归功于平台、团队、运气、时机、市场好,而自己的能力可能并不是主要因素,所以换作谁都可以做得一样好甚至更好;就是当身边人夸你可爱,你会在心里想,和你们在一起时的可爱更多归功于你们的可爱,而其实真实的我并不可爱甚至有点无聊;就是当身边的人评价你大大咧咧,你会在心里想,其实我只是不在意我不在意的东西,实际上也有很多别扭,拧巴,做作,更别提你们也看得到的怪脾气甚至冷脸和冷战。

这就是曾经的我。所以我一度觉得我的朋友们看到的一定不是真实的全面的我,而如果他们看到了全面的我一定会不再爱我。


2.

所以后来有一次和认识了很久的好朋友一起住了两周,我在开心享受朋友相聚时光的同时,其实有些时候在努力避免自己无知、懒惰、不体贴不周到、碍事、拖后腿、无聊,等等。我甚至一度以为,那两周确实很开心但朋友一定也看到了我的这些甚至更多毛病,知道了我原来是这么个笨拙又无聊的人。

但后来回想起来,朋友说到的全都是一些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可笑又可爱的行为,还有那些开心和感动的瞬间,还说那是这几年最开心的时光。


3.

前几天和朋友聊起可以聊天的人越来越少这件事,我说了《聚散终有时》里提到的态度,“曾经一边怕一边以为自己会是例外”,“真发生了倒也接受得挺好”,“我确实是个还不错的人”。朋友说我就是豁达。

放在以前我会想,豁达可能是我给别人的错觉。其实我占有欲超强,小心眼,爱嫉妒,一度沉迷于呼朋唤友的感觉,把友谊看得无敌重要,还天真地幻想那几个关系紧密的朋友要一辈子。同时也爱计较,从刚入社会眼里容不得沙子到后来眼里可容沙但摩眼睛。还记忆力超好,那么些个尴尬事蠢事我没刻意记却真的一直都没忘记。这么说来我确实不算是豁达。

但这次我说,现在回想的话以前的我可能是愚钝,愚笨又迟钝,有很多事情像个白痴一样完全没意识到,现在可能是真有那么点豁达。


4.

我从小就太知道自己的毛病了,一方面高敏感且爱反思,另一方面打压式教育时刻提醒你看到自己的问题。所以曾经的友谊真的极大地治愈了我,让我感受到自己被爱且值得被爱。记得之前朋友镜头里的我总是很可爱,是我那双以前不太能发现美的眼睛看照片都觉得可爱的那种可爱,是我觉得自己实际上并没有的可爱。后来想来,是朋友眼里的我真的可爱,是我和他们在一起时真的可爱,是那个时刻那个互动那个空间里有爱有光。后来又经历了一次高质量的、度过了磨合期和平淡期的、被看见被包容被爱的亲密关系,让我再次被治愈。我永远永远感谢这些关系不管时隔多久,也感谢那个在关系中永远真诚且认真感受爱的自己。

之前和朋友讨论过原生家庭的创伤是否可以被治愈的问题,因为他有救世主心态想治愈创伤前女友。我的看法是(这里仅仅是个人的愚见,也仅仅是个例,个人身心健康相关问题一定要寻找专业支持),创伤可以被治愈的前提是自己主动接受治愈。是在友谊/爱情等关系的互动中,审视自己的性格、逻辑、思维模式、交流沟通模式等等是如何被原生家庭或成长环境影响和塑造;是主动打开自己,让自己浸润在爱意里认真感受爱;而不是只看到自己的创伤并把一切问题归罪于原生家庭/外界/他人,抱怨一切埋怨一切,这其实是在封闭自己抵抗一切外在力量,这种情况下不知道要多么浓烈又持续的爱才能融化那个抵抗,才能治愈。

(再次声明,这里说的只针对个案情况,如果出现身心健康相关问题一定要寻找专业支持。同时我并不是把一切问题归因到个人,时代、社会、经济、环境等等问题放在个人身上确实都是难以背负的大山,这一点不可否认。)


5.

关于对自己能力的认识和肯定,我在国内时基本完成了。这也是我敢辞职间隔年的主要原因(本打算间隔1年就回去继续“努力奋斗”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在《打工度假如何改变了我8⃣️:让工作只是工作》里说,“不是很建议刚毕业的大学生来打工度假,先经历一下国内职场还是蛮好的”。年轻时人大多需要从外界寻找自我,职场是很好地通过集中地做事和与人交流去和外界碰撞的过程,在不断做成一些事情、不断接受外界反馈的过程中,一点点地建立自我。但这是五年前的职场了,现在的职场环境和现在的毕业生情况我都不太了解,大家请随便当个笑话一听。而且我虽这么说,也不代表五年前的职场有多完美多黄金多值得怀念,只是当时大环境欣欣向荣,并且反职场CPU意识还没崛起所以被“以为的美好未来”诱惑着社畜得很彻底。

当然来了澳洲新环境后,也还是再次经历了对自己的肯定。我不是小红书上那些落地澳洲就找到办公室工作、时薪四五十、一个月转正、三个月被担保的大神,我经历过找工作难、农场、疫情封城、housekeeping,后来才开始做办公室工作。一开始担心自己的英语只够唠嗑,专业词汇听不懂、书面表达不够地道等等,后来发现专业词汇确实听不懂,问一下或者查一下记住就好了,书面表达地不地道没多重要意思到了就行,且作为中国人的英文写作还是很标准的。再后来做前台,一开始也担心自己英文水平够不够面对前台对听说读写的高需求,会不会听不懂老的澳式口音和一些专业词汇、会不会邮件不够专业、会不会读英文太慢、会不会唠嗑英文的词汇量水平在工作里不够用,后来发现完全够了,甚至不再需要被夸英语好,而被夸友好、热情、笑容美好、邮件和业务专业,还被夸看起来像刚二十(澳洲人夸张了)但工作起来很成熟像30。一开始还总是担心系统操作出错,总是小心翼翼,总是紧张,现在我变成了那个对别人说没关系如果出错我会fix的人。

我们被夸是超人,其实我们确实是超人。


6.

我开头之所以说尤其是女生们,是因为我发现很多男生大多没有这个问题(仅限于我的观察):我第一份工作的男领导当时把一切项目成绩都归于自己带领的部门,最终归于自己,我几个同龄男生朋友也都在业绩好时明显ego极强,直到他们后来遇挫才不那么“自命不凡、傲睨自若”。但我能感觉到,在“自命不凡、傲睨自若”的时刻,他们把成功归因于自我而不是怀疑自己是“冒充者”,他们建立自信,再在后来遇挫的时候,认识自我。而我的爹味朋友之所以变爹味,我个人分析是,高光时刻来的有点晚,于是不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成了爹味中年。


7.

所以我现在接受一切表扬/彩虹屁,澳洲人夸张的赞美我全都take,一切夸奖我都take。

夸我可爱那么我一定是有可爱之处的,现在回想之前和朋友在一起的我确实是可爱的,真诚又炙热,一颗开放的心认真感受满满的爱意,向他们学习如何表达爱意并运用在他们身上,看到自己的热暴力和冷暴力沟通方式如何被包容同时反思和改正,高敏感所以接得住情绪的同时又傻乎乎大大咧咧接得住梗,能自嘲能开得起玩笑,这不是可爱是什么呢。可爱的人也可以有不可爱的拧巴的较劲的嫉妒的别扭的钻牛角尖的任性的幼稚的执拗的时刻,不影响我是个可爱的人。现在的我也依然可爱,认真工作认真生活不断冒险并享受每一段旅途。

夸我聪明能干那我一定是出色的。从在第一份工作中做出成绩,但不确定自己的作用占几分,不确定自己除了执行力还有没有其他本事,到后来第二份工作从零到一做项目,看到自己不仅有执行力,还有策划、组织、逻辑、表达、信息检索、社群维护、学习、团队协作等等能力,各有长短但都还算不赖。再到现在在澳洲用第二语言在他人的文化环境里游刃有余地工作。

夸我豁达,怎么不算豁达呢。以前的我,就算沙子磨眼睛,也最终让爱把沙子冲走,记得的只有大家的好和那些美好瞬间。所有那些发光的时刻,我都认真享受且真诚表达我的开心和欢喜,并印在了脑子里,回想起来就嘴角裂开。当我意识到不同的生活可能让我们交流变少,我勇敢且真诚表达自己的在乎和担忧,并且这么些年抓住了一切可以见面的机会去见。后来当“终不似少年游”真的发生,我也接受得很平静。可能因为我知道,那些光伴我走过了后来需要独自走的路,也将会继续伴我同行照亮前路。可能因为我知道,离开的人其实是做好了“失去所有从前”这个最坏打算。是豁达的。

被夸过对朋友真心,那倒是真的,时间、精力、钱我可是对朋友丝毫不吝啬;被夸过一个人来澳洲勇敢,我倒是没否认,虽然我来的时候啥也没想;被夸神情自由眼里有光,我倒是不知道但被说了之后看照片确实也能感受到。


8.

冒充者综合症被治好的同时,我也发现自己被开发了一项功能,就是学会了夸人。大学毕业之前我是个看不到美好更不会夸人的人。

首先是我在被那群朋友和那段关系治愈时,我是真的认真感受得到他们的各种美好品质,幽默又善良,努力又松弛,可爱又聪明,充满爱且勇敢表达爱,高安全感。我不仅看到,还不时夸奖,同时向他们学习,同时表达对他们的感谢。

然后当我不再因为一点小毛病就犯“冒充者综合症”,认识到人无完人,我自己也有无数的毛病但不影响我发现自己是个不错的人,我便不再像小孩子一样期待完美无瑕的关系,也不因为某个我不喜欢的习惯/品质/小事而否定某个人或者某段关系(我总是反思上一段亲密关系中我这一点做得不够好),于是当我遇到一个新的朋友脑子里有东西、有一定自我审视和觉察、聊得来,也接受对方爱重复抱怨,接受劝分被打脸于是学会沉默等问题,不因这些问题而否定这个人否定这个关系,同时不断发现对方的优点并真诚地大夸特夸。缺点是缺点优点是优点,不抵消。


我们本来就都是很好的人,也一直在努力成为更好的人,这一点努力本身就已经让我们更好。

2024.5.25.M.3H3500





作者:路上和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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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工度假五年,治好“冒充者综合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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