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写写他。
要怎么形容他呢?一个善良、正直、有时候又有点执拗的老人。说他是老人他肯定是不服气的,65岁的他表现出来的活力胜过很多年轻人。见到Steve之前,我们已经在他的家里住了两周了,他是我们在蓝莓农场工作时的房东。那时候他作为伴郎正在菲律宾参加好友的婚礼。
Steve的家就像一个小型农场,主屋是一栋两层楼的房子,他自己的房间和工作室也在这里,旁边还有一个logde,另一头是他的工具房。草坪上散养着各种家禽。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和前妻已经离婚多年。孙子孙女放假的时候会来他这里小住,偶尔也会帮他干活赚点外快。从前,这屋子被他经营成airbnb。后来工头找到了他,每到蓝莓季整个团队都会在这里住下,一住就是小半年。蓝莓工人来了走走了来,每年他都能认识很多新的面孔。我们虽然只在这里住了三个多月,却很珍惜与他相识的日子。
他从菲律宾回来后的那天,我们见到了他,他很热情,大家组织了一场BBQ。那会儿刚好是冬天,他在后院支起了炉子,大家在星空下烤棉花糖喝啤酒听音乐,是现在还会想念的惬意时光。我们团队里都是华人,也有年纪稍长完全不懂英文的大哥,他对谁都一样热情,尽管语言不通,他会关心着每个人的感受。其实来的人直接对接的是工头,遇到问题也都是找工头,但Steve常常会询问我们是否需要帮助。他把这里的很多人都当作朋友,很幸运我们也是其中之一。
作为房东,他也有严格的一面,比如用水。这里的用水不像city那样是政府供应的,都是屋主真金白银一桶一桶买回来的。家里有两个巨大的tank,都是他自己修建的。雨水充足的时候,用水方面就不用愁。我们那时候恰逢干旱,从我们搬进来,Steve就一直和大家强调节约用水,印象中叫一趟水要三四百刀。有时候你在洗碗,他在一旁是会观察的,一旦水流过大他会很焦急地提醒你。记得有次有人浴室的水龙头用完没有关紧,隔天地上全是水,他召集大家开了会,表情十分严肃,那是他为数不多的一次生气。
他从前是一家建筑公司的项目经理,退休后就在家里打理着自己的屋子。虽然已经退休,他的作息却十分规律,每天六点半起来泡杯咖啡坐在餐厅看电脑。七点多带上工具到外面敲敲打打,有时候是修水池,有时候是修栅栏。待到九点左右再回来弄个早餐吃,完以后再继续出去干活,好像他永远有做不完的工作。到了周末他也正常给自己安排休息,他总会问我们休息日的计划,寻思着带我们去哪里走走。多亏了他,我们去了很多小众景点,Dorrigo的瀑布,Grafton的蓝花楹节,Bellingen的咖啡店。
镇上有家叫Hoey Moey的酒吧是他和朋友的常聚地,每次去之前都会来问我们要不要一起。我们去过几次,每个人都被他拉上去硬着头皮跳了几圈。我发现澳洲的酒吧就是这样,舞池中的人不分男女老少。印象很深的一次是舞池中有一位残疾人,旁边的女孩应该是她请的护工。女孩子时不时在她耳边说几句,两个人一起跟着音乐摇摆,看起来无比自在,这一幕我一直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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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小农场是我们日常生活的乐趣之一。我们在那的日子里,有三只小羊出生了。有次遇上了母羊难产,我们见证了生产的全过程。Steve很有耐心地和羊妈妈沟通,取得它的信任,最后在一个台湾男生的配合下帮羊妈妈完成了生产。那天刚好是同屋的香港男生的生日,Steve给它取名为Hongk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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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莓季末的时候,我和肯桌开始在看别的工作。那段时间情绪其实都不是太好,一来面临着离别,和这里的大家相处的太开心了,离开这里好像是离开了舒适区。二来找工作也不是很顺利,我们每天几乎是一起床就开电脑改简历看工作。Steve看到了都会来问我们的进展,看到我们垂头丧气的样子,他反而很开心地Yay!他经常和同屋的小伙伴一起起哄说别找了留下来吧,我们知道他在开玩笑,但是那会儿我们只能苦笑。后来有一天,他过来找我们,说如果找工作需要帮助的话可以和他说,甚至如果需要推荐信他也很乐意帮我们。一直到很后来,他的这份善意对我们来说都意义重大。
我再一次回到科夫港是在回国前夕,我想在离开澳洲前和老朋友们道个别。于是从珀斯飞悉尼后,我抽了三天去了趟科夫港。一下火车就看到Steve笑容灿烂地站在不远处,距离上次的离别已经一年过去了。一路上我们聊了很多,我们离开这里以后的生活、工作和见闻。
刚好是蓝莓季,工头和nana他们也都在,当晚大家一起做饭团聚,隔天nana他们就上黄金海岸度假去了。
重新住进小屋有种熟悉的感动,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房租交给Steve,他拒绝了,说You stay as a friend. 那几天我有种小时候放暑假回外婆家住着的感觉。
Steve有个很要好的女性朋友S,他们年纪相仿。我们见过几次,S的性格挺直爽的,两人给我一种soul mate的感觉。有天闲聊我抑制不住好奇心问起了这事,Steve却摇摇头,他曾经确实想过两人是不是可以一起生活,但是在几次两人一起旅行的过程中,他发现很多没办法妥协的细节。比如他喜欢探索旅程中未知的风景,而S觉得为了一个未知的东西去绕路不值得;比如他觉得路上如果累了就停下来在车上小憩一会儿,而S一定要找一个motel睡上一觉才有力气继续赶路。他说作为朋友,S很nice,但是如果生活在一起的话一定会发生很多争吵。还嘱咐了一句,一定要和伴侣至少长途旅行一次,再看看两人是不是合适。
那天他说了很多自己从前的事。曾经他被自己的妹夫骗着投资了一个项目,几乎搭进了自己全部家当,一直到现在还有负债在还。他说那个妹夫是个酒鬼,骗了身边所有能骗的人,最后也是报应吧,因为酒精中毒而身亡。他说着这段故事的时候特别唏嘘,说人还是应该脚踏实地。
那几天刚好Steve的表妹一家来他家做客,他们打算自驾到西澳,途经Steve家便来小住两天。我们一起重游了Dorrigo和Bellingen。和小侄子一起玩的Steve开心得像个八岁的孩子。他和表妹夫一路都在探讨经过的道路和桥梁是什么材质的,孜孜不倦,大概是他们的专业使然。
回家后两位男士着手做晚饭,澳洲人做中餐(或者说亚洲菜)让我觉得有些哭笑不得的可爱。Steve和表妹夫忙活了一晚,餐桌上就两道菜:黄咖喱和绿咖喱。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次以后再见面可能是要好多年好多年以后的事了。Steve把我送到车站,列车晚点,他陪我在候车室等了一小时。记得上一回从科夫港离开,也是Steve把我和肯桌送到车站,那天我俩的眼泪跟断了线似的一直掉,把Steve眼眶也整红了。这回倒是平静,但内心比上次多了一些东西,我说不上来,但是更充盈了。
虽然在澳洲的整个过程有好多好多经历,但Steve和他的屋子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他像一个纽带联系着我们刚来澳洲时的彷徨和最纯粹的快乐。好像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们总能安慰自己,还有个地方可以去避避风。那个屋子里永远充满欢笑,屋外看得见萤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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