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不速来电

前几晚关灯正准备睡下,突然接到一个陌生来电,一向不接陌生电话的我居然鬼使神差地接通了。只听见里面传来激动的声音:”Hi, Bella. It’s Any. How are you…

电话那头的人巴拉巴拉说个不停,我一时有点懵,这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不过很快我就听出来,是Any!

一个我以为永远失去了联系的人;

一个颠覆我观念的”前科犯”。

他是我第一次换宿认识的,本来是一直有联系,突然从某天开始再也没收到他任何消息。我有点奇怪也有点担心,但是又无从联系他。我还想着他是不是”进去”了。大晚上突然接到他的来电,不经有种找回失散多年的老友的感觉。我也被他的激动感染了:

“能联系上你太好了,你现在一定是在山顶的那块大石头上给我们打电话吧!”

因为那是那个深山里能接收到信号,和外界联系的地方,那里就是我人生第一次换宿的地方 — Casino小镇 (不是赌场哦)。

深山里等我的是什么?

这次换宿Host是一对老夫妇 Su 和 Ke 邀请我们去的。在Helpx上看到他们退休后,寻遍了澳洲大陆和塔斯,选了这块地建造了这么个自给自足的小生态。太阳能发电,池塘供水,自己种菜养动物,然后邀请世界各地的背包客来家里换宿。他们的介绍里一张照片都没有,却有很多评价,基本都说是亲近大自然的好地方,也有负面评价说环境有点脏乱差。本来有点犹豫,在和Su沟通过后,发现他们很了解中国,抱着练习英语的目的,我们决定去试试看。


傍晚的火车到达这个位于新州和昆士兰州交界处的小镇时,Su已经在等我们了,是个高高瘦瘦、精神矍铄的老太太,Ke则在车上等我们 初见面感觉是个比较严肃的大爷。开回家的路只感觉越开越偏,越开路越窄,慢慢连手机信号也退去了,幸亏我和朋友结伴而行,才稍微心安些。

终于在夜幕降临时,拐上了一个山坡,到家了。出来两个小哥帮我们拿行李,其中一个特别man的说:这是男人的活,你们不用管。然后一手一个大箱子就走了。

经介绍才知他们是其他两个Helper(换宿者)澳洲大哥Any和法国小哥Ya.

第一印象是这个家确实有点乱,走廊里堆满了东西,巨大的客厅也是随意摆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东西,到是乱中有几分个性。

吃过晚餐客套的聊了几句,就回房了。我和朋友住一间双人房,两边房间分别住着Any和Ya。

由于没有信号,便早早睡去了。此时我还不知,再睁眼就进入另一个世界了……

是走还是留?

一夜好眠后 一大早我们便起床准备工作啦。

可是一盆冷水泼下来。停电了,厕所里也没水,我一脸懵逼地准备去求助。打开门后我整个人就石化了,面前简直是一座”垃圾山”!前院的一片山头散落着各种破旧的家具、生锈的铁皮箱、诡异的玩偶… 我开始尝试去理解:这是故意这么摆的?是某种暗黑艺术吗?



我们不时会给大猩猩cosplay不同的风格

隔壁的Any正在门口卷烟,看到我兴奋地问了早安,听到我说停水停电了后,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从厨房拿了一瓶水给我说,这个救急用水,然后就走进了一个小隔间,开始捣鼓起来,过了会儿就听见发电机轰隆隆的运作起来了。

简单吃过早餐,我们四个就到后院喂小动物。后院像是一个动物世界,里面有鸡,鸭,兔子,山羊 他们住在许多造型各异的小屋子里,旁边还放着各种形状的浴缸做成的水缸,鸭子可以在里面游泳


工作很简单,不出半小时就完成了。我们问Su还有什么要做的吗?她似乎也找不出什么我们可以做的,这让我们有点不安,感觉像白吃白喝。

老夫妇俩白天都不怎么出现,我们都是跟着Any混,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毕竟他已经在这里2个月了。到了晚上Su会准备好封神的晚餐,大家才会聚在一起用餐。餐桌上基本是Any在和他们聊天,我们其他三个人都是安静地吃着饭,吃完了就端坐好眼观鼻,鼻观口,练习英语听力,强撑着不要瞌睡。


走到哪都会被cue到做中餐

第二天Any待着我们和Ya去山上溜达。爬到山顶时,手机终于收到了信号,和外界有了联系。Any对网络没什么兴趣,所以我们不一会儿就下山了。


和外界联系的基本操作

而在网络世界里待惯了的我们一下来到这儿,有点百无聊赖,无所适从。朋友有点心生退意,和我商量,要不咱们准备撤?

想着是第一次换宿,时间太短了不好,也怕老太太失望,我们决定至少待够一周再说。而可能我之前的工作难有清闲,现在短暂离开手机,倒觉得还好。

在乌托邦里放飞!

慢慢地,我们发现了这个”世外桃源”的妙处,这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Any。

早上喂动物,他会给我们讲各个动物之间的关系;住在豪华单间Mr和Mrs鸡夫妇;总是蜜汁消失的公兔子们;被其他两只羊排挤的小可怜;每天去鸡窝里下蛋的大白鸭;在鸡窝门口等着啄我的绿毛鸭。而我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去捡鸡蛋,看看新出生的兔子宝宝还好吗(因为我们前一波兔子宝宝全军覆没了)。



Host白天基本在电脑房不出来,给予了我们完全的自由。我们就自己给自己找事吧,我们把橱柜里积攒多年的蟑螂全部清理了,希望以后评价里不会再出现说”壁橱里一股蟑螂味”;把客厅大大小小地方全擦了扫了。


Host不在家的BBQ趴

其他时间我们就跟着Any大王去巡山。之前他都是一个人带把刀带着狗去探险,这会儿多了两小跟班,高兴得不得了。


在这里,快乐可以是很简单的。每天都有探索不完的事情,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  神秘的佛头屋

上山半路有一个被废弃的院子,因为门口立了一尊的佛头,我们称为Buddha House。里面装饰的非常精致,各种佛教饰品,想来是有人曾在这里修行吧。


有一次Any路过,住在里面的人还拿斧头在他头上砸了下,留下了一道疤。不过在我们来之前那个人就消失了。每次我们进山路过都会进去瞧两眼~


  背包客的浪漫树屋

在半山腰我们发现了一个废弃的树屋。Any说这个树屋是一个法国背包客为了他的爱人建的。他们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后,那个女的走了,随后背包客也走了,不知道是谁把这个树屋砸得一塌糊涂。坐在树屋上,望着成片的树林,我们有一个令人兴奋的想法,我们要重建这个树屋,把这个命名为Any女儿的城堡,作为她们的圣诞礼物。


于是每天会抽一点时间,我们负责打扫,Any负责把破损的地方钉上加固。去掉玻璃电线这些东西后,反而亲近大自然了。然后我们从”垃圾山”里找可以装饰的东西,包括自己手工做的,从佛头屋里挑的。

竣工后,在我们快要离开的前夕,披着月光,背着茶壶,就上了山。在树屋里烧着火,喝着茶,听着鸟叫,看着天渐渐破晓,太阳从林间冉冉升起,月亮依旧在另一端高挂。这一幕我会一直记得。


▌  嬉皮士的小绿屋

有一天正准备出门探险,一辆卡车装着个小木屋开进了host的地盘,恰逢host夫妇出门了。Any追过去问,原来是一个嬉皮士在我们host领地里找了块好地方,想住在那。而这种事情我们host一向很慷慨,从来不介意。于是我们就多了个邻居Eric。每次进山都会路过他的小绿屋。有时候Any半夜上山去打电话时还会去吓一下他。


  山顶废弃的营地

我们在不同的山顶发现了两个废弃的营地,刚发现时还小心翼翼的靠近,Any在前面拿棍子先挑开帐篷,一则怕有蛇,一个是也不知道里面会不会还有人,真是诡异又刺激…


其实就是有人寻了这里隐居一段时间,种了植物,养了小动物,后来离开了,把这堆烂摊子留在这里,大家也是仗着澳洲地大人少才这么造吧。我们居然还在另一边路上发现了一辆废弃的汽车,就那么横在路边,真是可以脑补出各种恐怖情节来。


▌  《傲慢与偏见》里的迷雾清晨

host选的养老的这块地真的很好,山下便是成片的草场,成群的牛羊。在晚上下过雨后,清晨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迷雾里,好似BBC剧集《傲慢与偏见》里的场景。




早上沿着小路跑个步,好像穿行在仙境里,这边牛群一脸懵逼的盯着你,那边远远地站着只袋鼠悄悄地观察你。


  迷失在雨林

这里也是很神奇,往山上走是丛林;沿着溪流往山下走确实一番雨林的景象。有时走着没有路了,就爬着倒下的大树下去;有时走着走着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最后却柳暗花明又一村,发现居然还没走出host的地盘。


▌  在河里冲浪

说起来又有趣又寒酸。Any在河边的草地里捡到一只被废弃的小船。我们就拿着这个船系上绳子在河里荡;河里玩腻了就把船拖到对面的池塘里,划着船去摘莲花,真是乐此不疲。


后来Any又捡到了一个冲浪板,于是我们就抱着它去河里过个”冲浪”的瘾吧。



  没有网络的长夜

白天在外面浪完了,回到家烧个火,瘫在椅子上, 或者自己寻一处静静地看个书。没有网络,看书也变快了。等Su喊”Dinner”时,简直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刻。当然作为中华美食的传承人,偶尔也会做个饭。



晚餐后 我们会继续围坐在火堆旁 喝个小酒 烤个棉花糖 在星空下侃天侃地,聊过去谈未来;蜥蜴在旁边爬过也已经无所谓了。偶尔放个CD看看电影。话说上次我们在废弃营地还捡了部超好看的电影回来。


就这样一天一天,很快两周过去了,我们也该走了。离别总是伤感的,但是人总是要往前走。刚离开前几天总会时不时想起大家,这会儿Any在做什么呢,现在Su该喊我们吃晚饭了吧。尽管已经身处大城市,但是两周的隐居生活,我似乎连过红绿灯时都有些恍惚了,手机也常常放在那好久不用。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换宿,也许是因为真的留下了太多美好的记忆,每次提起Casino我都有种家一般的亲切,好几次坐火车经过都Casino还念念不忘大家。

影响着我的这些人

-01-

宅男”剁手党”政客 &可爱的高知老太太

Su是一位聪明的女士,她有三个学位,却一点架子都没有,像一位和蔼又可爱的奶奶,76岁了却每天精神抖擞,好像永远不会累一样。

Ke则有一种坐在山中,却知天下事的感觉。他平时不是在书房用电脑就是坐在客厅看新闻频道,每次晚餐他都很喜欢聊政治,特别喜欢拿川普开涮。偶尔我和他聊一聊,他一开政治的玩笑我就懵了。

另外年逾80的他也是个资深”宅男” +网购狂。他建造了这个地方,却从来不出来走动,出了门就踏上车,且手里一定会端着杯冰可乐;他还特别喜欢在网上买二手的东西,那是一卡车一卡车的买,我们这一山头的东西都是他的杰作。

Su说他们在毛泽东时期就去过中国了,而且是第一波坐火车去西藏的人。而Ke也会提起自己去苏联的时候一些事情,加上他对于政治和国际形势的热衷,我猜他应该之前是外交相关的官员吧。

我很敬佩这对老夫妇。

他们很善良,一直在资助当地的很多孩子

他们很包容,来这里的人无论什么背景他们一视同仁 而这一点是令Any最感激的。

他们也改变了我对自己老年状态的期许。即便我70或80了,我不用依附儿女 依然可以敞开家们欢迎更多的人,给家里增添热闹,让生活变得有趣。

-02-

扶老太太的前科犯

也许以前遇到这样的人,我可能会避而远之。但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让我有机会用心去了解一个人。

他今年41,有两个可爱的女儿由他妈妈照顾。这儿是他妈给他找的,希望他来大自然待一段状况会好一些。

他总是直言不讳自己以前在社会和警察的定义来说是个坏人。他年轻的时候很混,打架滋事,毒品银行什么的也参与过吧。他以前很有钱,但是前妻卷着钱跑了,现在靠定期领取政府福利生活,而且被限制出境,只能听我们讲讲他想去的亚洲了。

他平时总是端着罐啤酒,烟不离手,还要加点seed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又很善良,很绅士。他说起自己那会儿冲进银行时还先扶起了摔倒的老太太。而Eric说他能看到Any有一颗好的心。

他总是很顾及旁边人的感受,吃完饭会抢着和我们分担洗碗。出去玩的时候总是自己冲在前面先试了没问题再叫我们。哪怕天太热了他把上衣脱了,看到我们来了也会赶紧把衣服穿上,或者问下我们是否介意。他总是把SuKe的好挂在嘴边,感恩他们不在乎他的过去,把他当成普通人对待。

他总是唾弃金钱,向我们赞颂大自然的美,教我们聆听各种动物。他说他现在很快乐,唯一觉得亏欠的是自己的母亲,还要给自己照顾女儿。但我们能感受到他对两个女儿满满的爱。他总是在晚上独自走上山去给女儿们打电话讲讲自己的奇遇,女儿们都迫不及待的等放假了要来看兔子们,看树屋。


他在电话里也告诉我们他现在酒喝得少了,烟也抽得少了,很为他高兴。

这样一位忘年交,他刷新了我对好人坏人的认知。也谢谢他常常鼓励我,让我自信。

-03-

法国穆斯林小哥

这位阿尔及利亚裔的法国小哥是一位穆斯林,比我们小几岁,稍显有点幼稚,而且英语是真烂。他说我们几个他只听得懂我的英语,我便收了他做学生还负责给他翻译。他和我们缘分颇深,到悉尼后我们又住在了同一个青旅,后来又一起自驾南下塔斯。每次看到他总有种莫名地亲人的感觉,也许因为待过同一个家吧。


-04-

老嬉皮士和他的狗

Eric就是那个搬来的老嬉皮,之前住在嬉皮士的聚集区 Nimbin(著名的大麻村)。他很酷,全身纹身,带着条追着女生跑的大黑狗。他很快便和Any成了好朋友。不过Any吐槽他说要回归大自然,却老开车往城里跑。我们走后,就Eric陪着Any四处探险了。


不过这次电话里,AnyEric有点得了臆想症,老觉得屋子旁边的树丛里藏了很多人想杀他,而且他觉得那些人是受Any指使,还拿着枪指着他,当时吓死他了。后来Eric就无声无息地走了,希望他一切都安好吧。

我一直对嬉皮士文化很感兴趣,研究生期间也研究过这个主题,这次能有机会和嬉皮士一起沟通,短暂生活,也让我对他们的文化了解深了些许。不过当时没去旁边的Nimbin小镇有点遗憾。

以上就是我第一次换宿的经历。后面也有接到过几个whver电话向我了解Su家情况,我都会如实相告,并劝告三思,因为于我是乌托邦,于他人可能就是乱七八糟。对我而言,换宿过程中,最重要的是会遇到什么样的人,最值得的也是遇到的这些人。哪怕有些人此生不会再见,他们最后会成了我铭记在心底的朋友,亲人,影响着我,陪伴我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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