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到达南澳边界小镇Ceduna的时候，已接近晚上10点了。
在这趟漫长的公路旅行中，我们基本不晚上开车，撞袋鼠的几率太大了。然而一场不间断的大雨，使我们无法扎营，不得已只好咬牙坚持，打断免费野外住宿的记录，漏夜赶去下一个小镇营地。
起码得找一个有天花板的地方安顿下来吧，我心想。
天色泛蓝，在车灯和雨点的折射下，远处加油站的荧荧灯火在平原上闪闪烁烁，距离越来越近，灯光越来越亮。这场雨让我们比计划提前到达Ceduna。我们第一时间奔向油站餐厅，买了Hungry Jack’s大快朵颐，没想到距离上一次吃汉堡已经过去两周了。
到付费营地时，雨势已减弱许多。在黑灯瞎火中兜转了一会，找到我们的车位，稍作整顿（当然还是睡车里）。没想到距离上一次洗澡也有小半周了（好在我们出发时正是春寒料峭，不怎么出汗）。
睡醒后，我们继续出发，此时距离阿德莱德还有700多公里路。
“我们开到哪了？”
在公路待久了很容易产生错觉——霎那间忘记自己身处何处。只有见到那些从身边划过的数不尽的公路牌上，距阿德的公里数越来越少时，才有一种“我们已经走了很远”的感觉。
终于随着沿途的景致地貌发生明显变化，我们才意识到，南澳半岛渐渐开始展露它的特色。奇妙的新鲜感再次袭来。就好比，每座城市都是一个风格迥异的兔子洞，我们从西澳的洞口爬出来，转眼又来到了南澳。
整个大陆在我们面前铺展开来。
我睁大双眼，忍不住向前探身，伸长脖子，贪婪地望向窗外，观察着与西海岸迥然不同的风景——干旱的红色土地、尘土飞扬的路面、荒废多年的采矿淘金矿区、一路并行的阿甘铁路、别具一格的押韵广告牌（Fatigue is Fatal），还有从地平线上拔地而起的迤长山脉Flinders Range。
古老雄伟的山脉加深了outback的粗犷意味，除了偶见开在远处山坡上的小黄花，这里的废土狂野风格就是我最喜欢的电影《疯狂的麦克斯4》。
继续沿着艾尔公路前行。我坐在车里斜眼抬头，望着太阳在天上，弧线形般从一个方向落到另一个方向。连日里眼球渐渐习惯了这片不断往后退的风景，正如车里的CD，几十张唱片，倒带播了一遍又一遍，那几天也似循环播放。
终于，在午后的路面反射之下，港口城市Port Augusta影影绰绰的出现在地平线上。
开了1个多月野车，再次见到红绿灯，我们竟不约而同激动地叫了起来，想想还真是2个野人进城。速度放慢60迈，世界是慢动作播放的走马灯。Port Augusta是连接三个州方向的必经城市，车流很大，南来北往，往东向西，大部分都是像我们一样的过客，好比飞机航班不可避免的在这里经停。我们匆匆穿行这座城市，跟着大部队车流缓缓出城，怀着异样的心情蓄势待发。
不知不觉，地图的公里数越来越少，抽屉的油票越来越厚。
裸露红土逐渐在身后褪去，Port Augusta距离阿德仅325公里，这意味着，4小时车程内，我们的旷野遨游将告一段落，要开始一段新的城市生活。离开野外的念头多少让人感到不舍，甚至间歇出现了“早知道就开慢一点”的神奇想法。
在人迹罕至的野外，我们完全远离了喧闹的城市，断绝了社交平台，除了离线地图和wikicamps，手机屏幕里的世界都被我们抛诸脑后。
走在没有网络的路上，仿佛推开了一扇门，大自然的声音和光亮一涌而出，唤醒麻木已久的六觉。你感受到的是近在咫尺，伸手出窗外就能触摸到的东西，是眼前望不见尽头的一段路，绕过的一座山，路过农场的一群牛羊，海边的一排风车，车厢后加满的一罐油，营地里的一顿饱足，赶完一天路后享受的一瓶啤酒……
无人区渐行渐远，心情也跟着上上下下的起伏，在路上穷开心是很开心，但我们已经2个月没工作，没什么闲钱可以挥霍，最重要的是，一旦到了大城市就没有免费营地了。我们的旅费只足够到达阿德（literally“到达”），去墨尔本的油费还是个问号（总不能再去一趟赌场吧？），接下去无法估量的变数让人难耐不安。
离开荒野和离开珀斯的心情大有不同，焦虑使我们放慢车速，边走边想下一步。我们不自觉丧失了长途公路旅行的那番悠哉自在，讨论的话题也变为：接下来该怎么办。
20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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