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viously about
massage experience/
我小心推开街道边上,一间花里胡哨的按摩店,门上的铃铛泠泠作响。走出一个漂亮高挑的亚洲女生,她用不流利的英语回答我,老板不在店里,她不清楚是否还要招人,让我下次再来。
我答应道转身,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又问了一句,“You only do massage here, right?”
她顿了一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向上拉了拉滑到肩下的衣领,回答我NO。
我推开门,心跳跟着铃铛一起晃荡了几下,激动得跑向在街边等我的Jamie。
“诶!她们不是单纯马杀鸡,她们应该有happy ending!!!吓死我了哈哈哈!”
“那你笑那么开心干嘛?”
“我第一次问,我紧张啊!”
那是一年前,我到达尔文的一个半月后,找不到的工作。心想,按摩店实属无奈之举,我只能试一试最后的稻草了。
我猜我爹妈如果知道我打算去按摩店上班,估计会打断我的腿。
传教士小哥问我,一定要去按摩店吗。
大家潜意识中都认为,按摩店,恐怕不单纯。
后来Chu给我介绍了一份酒店housekeeping的工作,按摩店就再也没被提起。
在那之后,我做过wairtress和bartender。每一份都又累又疼。Housekeeping让人腰疼和关节疼,wairtress和bartender让人脚疼和手臂疼。
疼得想哭的时候,就安慰自己,现在的体力工作,只是体验生活的一个途径,或者它也是其中一个环节。忍一忍就过了。
我至少还可以选择换一个部位疼。我可以换一份工作。
在墨尔本的餐厅辞职后,我把下一站锁定在东海岸。刚巧就在FB上看见了Sunshine Coast一家按摩店的征人信息。
按摩店在商场里,正规营业。
不用交押金。
提供住宿,第一个月免房租。
最重要的是,宿舍离海边只隔着一条街!
我立马坐上了飞机。
人生好像就是这样,
有时候纠结矛盾踌躇思虑万千的一件事,最后就是没能去做。
最终去做的事情,往往只是抓住了一个念头。
出发前,朋友们都在给我打预防针。
可能会很累,可能会遇见无理的客人,可能会在店里闲得发慌,可能赚不到钱。
我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同时也告诉自己,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切身体会一件事的好与不好,而且那也只会是主观角度出发的想法。一千个按摩师,一万个哈姆雷特。
撇开别的不说,至少还能多一门技能,至少回国后还能给我爹妈按按。
这也不亏。
2月初,疫情在澳洲初露苗头。
Shunshine Coast不属于旅游热门地,暂时还处于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
按摩店,每天依旧门庭若市。
老板叫Danny,定居澳洲的新疆人,80后,没有什么架子。
他有时会提起他留学期间打工遇见过的黑心老板,他说他尽量不变成那样的人。
和我一起当学徒的,是两个台湾人。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和一个娇小呆萌的女生。
老板每天会来店里呆上一个小时,每天教我们一个新的按摩手法和顺序。
按摩的方式分两种,一种是干按,就是直接隔着衣服按摩,客人可以选择坐着或趴着。另外一种就是油推,客人需要脱得只剩内裤,趴在按摩床上。相比之下,油推效果更加好,更深入,而且不用花费太多的力气。
按摩的部位,大多数人都会选择“30分钟的肩颈”或者“1小时的脚底按摩”,还有“90分钟的全身套餐”。全身套餐则包括“头,脸,脖子,肩膀,背,腰,手臂,手掌,大腿,小腿,脚底”。
刚开始学习的时候,顺序和手法是最难记的,从肩膀移到下腰,从指压换成揉擀。我们拍了视频,记下笔记,三个人凑在一起研究理论,互相在彼此身上实践操作。
我和Sky爱偷懒,练习一遍后就想着要离开店。(因为学徒期间没有工资,不算正式上班,所以我们不用一直呆在店里。)
Ling很认真,但是记性不太好。每天都会拉着我,在我身上多捏一个小时。她一边不时偷瞄手臂上的笔记,一边捏我,一边念念有词,一边问我顺序对了吗。
我缩了缩按摩过度红肿起来的后肩,“不如,你先背好按摩顺序和位置,再练习?”
她用台湾小女生撒娇的口气,“吼,我就是记不下来耶,很烦捏。”然后两只手又爬上我的脖子,“给我再练一下啦,拜托!”
“那你给我轻一点,你先不要练力度,你就只记顺序就好!”我认命的坐回去。
学习的第三天,Ling也搬进了员工宿舍。宿舍里除了我们两个,还住了两姐妹,她们也是台湾人,在店里上班刚满一个月。
Ling收拾好了房间和行李,就来敲我的门。
“今天的脚底,我都还没练过耶,你给我按一下啦。”
“怎样?酱紫对不对?舒不舒服?”
“哎哟,你不要为了不让我练,什么都说好啦。”
等她终于放过我,找到下一个练习对象,还不忘叫我。
“Lexi,我不按你啦,你过来看我顺序对不对啦。”
我走进她房间,看见Tina脱了上衣趴在床上,Ling正在用食物油往她身上擦。
“这牺牲也太大了点吧。”我大笑,坐在床边上看热闹。
“吼,你们都不给我练,只有Tina要给我按啦。”Ling认真地揉着油光腻腻的背,我看了眼Tina生无可恋的脸,又狂笑起来。
在Ling功夫不负有心人的督促练习下,第四天,我们三个人同时脱离学徒身份,正式上工。
Danny对我说,“你不是想练口语吗,可以跟客人聊聊天。”
“我都紧张得一直背顺序了,我还哪管得上练英语啊。”我紧张搓了搓手,掀开帘子走进按摩间。
看着按摩床上趴着一坨白花花的肉,我的脑子当机了几秒。
不确定按摩顺序对不对,忘记所有的按摩手法有没有用完,稀里糊涂得完成了我第一个油推按摩工作。心虚得没敢问客人的按后感,出了按摩间,才发现自己紧张出了一身汗。
两天下来,我的手指,手腕,手臂,脖子,腰,都开始酸痛不已。刷牙都使不上劲,只能靠着泡热水澡,缓解疼痛。
Tina和Choco对我们说,“刚开始痛很正常啦,过几周就不会痛啦。”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出师。
Danny要求死记硬背的按摩手法和顺序,我开始学会根据现实情况进行改变或调整。
尽量不用费手劲的手法,比如用手指用力的“指压”和手腕用力的“揉”。改而多用全身的重量压上去,用手肘的“揉擀”完成全身部位的按摩。(当然,这属于偷懒行为,因为不同手法的按摩感受也不一样,挑剔难搞的客人,可能会指定指压手法。)
我走出按摩间,沾沾自喜的说“我终于帮客人开背成功了诶,听到响了一声。”
“看吧,按得越多就越厉害。熟能生巧。”Danny欣慰道。
随着按摩的次数越来越多,复杂的按摩手法变成了机械行为。听着舒缓的钢琴曲,我甚至能一边闭目养神一边按摩客人。
长长的按摩时间里,眼前只有一个脱光了的趴着的人。于是我开始学着用艺术的角度,欣赏不同的裸体。
来按摩的客人形形色色,大多是白人,偶尔会有中东面孔。
年纪最大的客人是一位七八十岁的爷爷。他的老伴扶着他趴下后,约好逛半小时再来接他。
老人家松弛的皮肤,不耐力度的骨架,我怕弄疼他,小心翼翼地按揉着,不时问力度是否太大,爷爷重听严重,我只好靠近他耳边用喊的音量询问。
爷爷被打开了话匣子,不时跟我聊上几句,口音太重我没听懂,就笑着糊弄了过去。
按摩结束后,爷爷颤颤巍巍走过来拍了拍我的手臂,对我说,“That was excellent. Thank you sweetheart.”
年纪最小的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她的妈妈来按摩颈肩,也给她购买了一个按摩套餐,小女孩白白嫩嫩的皮肤,犹若无骨的肩膀,仿佛一用力就会捏碎的洋娃娃。
她乖巧地坐在凳子上,学妈妈闭着享受纯粹是抚摸的“按摩”。这果然是“享受生活,从小孩抓起。”
还有一个爱踢足球的十岁小男孩,他妈妈说他的腿部酸痛,想要试一下“治疗性按摩”。(在国外,治疗性按摩可以享受医保报销。严格来说,治疗性按摩只有持证按摩师才可以进行。)
我示意小男孩先进按摩间,提醒他“take off your shirt and pants, just keep your underwear.”拉上门帘后,听见他委屈的喊着“But I don’t have an underwear.”隔壁间的Tina听见,直接笑出声。
来按摩的中年人,大多有身体酸痛的毛病。适当的按摩确实很有效的缓解酸痛,但对治本没有多大的效果,因为每个人每一天都在持续“损耗身体”的日常行为,比如低头看手机,长时间坐着。
在按摩的过程中,我可以很明显摸出他们的碎筋明显,或是整个脊椎歪斜,或是背骨一高一低。奇异的骨骼形状让我心惊胆战。
外国人的身形,大多肥胖,趴下后,我没法看见床沿,肉多得摸不到脊椎的位置,我一边揉一边感叹,胖的人不但自己容易有并发症,还给按摩师找累啊。
来按摩的客人,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健身人士。他们通常会去完健身房后,来按摩舒缓肌肉。
男生明显的倒三角,女生凹凸有致。小麦色紧实的皮肤,流畅的肌肉线条,让我按摩的手法都变得尤其顺畅。有时不禁怀疑,我这算不算光明正大的吃他们豆腐?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因为热爱穿露背装,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了密集的晒斑,皮肤状况严重老化。
更加恶劣的一点是,因为外国人毛发丰富,我一开始尴尬得无从下手,后来揉着揉着就打结了,我还得担心他们会不会疼。或者女生因为经常剃毛,尖锐的毛孔扎得我肉疼。
按摩店生意好的时候,我们通常没有休息的时间,中午饭也没空吃,一个客人接着一个客人地按。工作日的时候则闲暇得多,有大段大段的时间聊天看书玩手机。
跟我们一起上班的,唯一一位澳洲本地人,Phil,是一个70岁,依旧精神奕奕的老头。
我和Tina总是会抱着练英语的态度,找他聊天。他会用手机教我们某个词语的发音,也会给我们宣扬素食的好处。
每当我们说要去超市逛一圈时,Phil都会不厌其烦的提醒一句:“No chocolate, no sugar….”我跟Tina异口同声回答“More vege.”
一直到,疫情终于开始严重影响到了Sunshine Coast的居民生活状况。商场的人流量日益减少,按摩店生意每况愈下。
Ling没犹豫多久,当天就坐上了回台湾的飞机,Tina和Choco,买好了两周后的机票。我开始担心安全,也提出了辞职。Danny说店里的人手不够,希望能彼此体谅,让我再多坚持一两周。
我只好答应了。每天继续呆在店里戴着口罩玩手机,偶尔来一个客人,我就万分不乐意。
没等Tina和Choco坐上飞机,昆州政府就开始宣布封闭州界,非必要店铺(超市、加油站等)的关门政策。
猝不及防,我们失业了。
说实在的,我太开心了!
我们每天开开心心地宅在家里,早上喝咖啡学英语,下午看美剧玩电脑,晚上喝酒拼图。日子在她们离开之前,都显得十分惬意。
她们飞走后的第一周,长时间的独处和沉默,我偶尔产生消极情绪,特别是生病的时候。
在这个草木皆兵的时期,我竟然发了烧,还没被自己吓死,就已经被委屈的情绪淹没。
想回家,想爹妈。但是又不能跟他们说。唯一的安慰,只有朋友通过网络的关心。
病好后,我搬进了布里斯班一个台湾的换宿家庭。除了朱妈一家三口,还有两个女生,两个男生,都是打工度假签证。
回到人群的怀抱,我再次开始了闲暇的宅家日子。一群人喝酒看电影,玩以色列麻将,玩杀人侦探游戏,日子过得惬意而飞快。
澳洲的疫情逐日得到控制,我们猜想自由的日子应该不远了。我们讨论着解禁后,最想做什么事。
Sherry急着集二签,需要找工作。
Snow想要回国,需要航班恢复。
吴同学和黄同学照样上班下班回家打电动。
而我,我想road trip,想跳伞,想潜水。我还有好多奢望,想吃,想爱,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忽明忽暗的云。
1条评论
写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