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是转凉的五月天,西澳午后的阳光依然很刺眼,沿着一号公路,眯着眼寻找大爷所说的“LARGEWHITE GATE”;推开这个白色大门,和退休屠夫的牧场生活正式展开。
这里是个占地60公顷的小牧场,距离西南小镇Esperance半小时的车程,是我在西澳第一个落脚点。没有能被查找的具体地址,host的网页上写的是“入口位于南海岸高速某公路桥东侧两百米,大!白!门!”。沿着白门后的土路开入,一个装饰简陋但宽敞的蓝色铁皮屋子映入眼帘,屋外放着两米长大鱼竿,停着一辆土澳无比的皮卡。
大爷像极了“疯眼”穆迪,有只不好使的右眼,戴着小而古怪的咖啡色眼镜,走起路来也是摇摇晃晃,粗壮的小腿令人想起树干和牛腱。“最好不要站在我的右边,我很讨厌别人站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端详的眼神令人生畏,给人一种熟悉感,一种父权的长辈的上级的熟悉感,这种感觉让我从小到大在木地板上悄声走动,紧促得像把餐厅的红木椅子。
▲收信的大爷(牧场没有门牌号,附近都来这拿信件)
屋子里的装饰也很简单,由一个大的壁炉供暖,天气冷了每天都需要新的柴火。他是一位成功的刀手,退休后在自己的牧场养养牛,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肉食资源,偶尔帮人接接私活(一次能赚个几千刀),因此还有特制的屠宰室及冷藏屋,轻轻松松拍个乡村惊悚犯罪片。
▲供暖的柴火
我需要干的话当然也就和牛相关。在蓬蓬里将牧草弄出来,倒上糖蜜溶液,其中的呈味氨基酸可以提高牛牛们的食欲。在牧场里将老化的铁丝栅栏卷成一个小球,以便换上新的。再加上一些打杂清洗工作,说不上轻松。
▲大爷的佩刀
▲将肉打成末
▲裹上肠衣
▲最后打个结肉肠就做成了
牛真是一种特别冷静的动物,和羊有类似的八卦水平,经过时一定会放下嘴上的事仔细地打量你,却不像羊欢欢乐乐蹦蹦跳跳凑上来,他们就这样保持一定距离,看着你,也不介意被你发现;天色变暗时走进牧场,十分肯定如果我打开太阳的开关,远远近近会有一排冷静的幽灵在看着我。
作为host,大爷还是要展示下好客的一面,带着去了他自己私藏的海湾,这些只向四驱车开放的隐秘地令人心醉,同时鱼获唾手可得,在细小河流半小时就能带回家四条大鲷鱼,一半煎一半烧。
可能因为大爷的食谱大多是煎牛排煎大肉肠子,他对亚洲料理尤其是中餐有着浓厚的兴趣,厨房边的储藏室调料齐全,也很喜欢让helper帮他做饭,甚至自己学会了包饺子。吃饺子时,大爷一边舔手指一边遗憾地说,“这饺子馅的食谱是一个中国女孩给我的,我带着她在北领地玩了一大圈,回来时想要娶她给她澳洲身份,她却说自己还没玩够,在冰箱留下了两大盒饺子。”
▲日常的煎牛排
对了,除了我们每天吃大肉肠子,大爷养猫也用的搅碎的牛肉末。这只漂亮的老猫是牧场的老住客,平时在外自由,饭点到了就进屋子吃肉,靠着壁炉睡个觉。“我前妻离开时带走了孩子,什么都没有留下,只留下了这只猫。”所以大爷对猫有一丝冷漠,而猫和我关系却越来越亲近,在腿上一趴就是一下午,他似乎有点介意。除了猫,大爷长时间孤家寡人,偶尔才有朋友来访,讨厌城市讨厌一切人多的地方,可提起女儿依旧些许眉飞色舞。
▲来访的朋友
不为牛忙活时,大爷就会躺在沙发看电视,澳式足球一场不落,主队是West CoastEagles西海岸老鹰队;也看不少电视剧,熟练掌握录制功能。他到了身体出现各种状况的年纪,吃很多的药就是为了保持烟酒不离身的生活方式;啤酒是自己酿的,认为越原生态越顶级,给了我在西澳乡村售卖纯天然地下啤酒的冲动。接私活大赚一笔后,大爷也会一瘸一拐去镇上大保健,跟食欲的喜好一样,他对东亚女人也有执念。
▲健康指引及挂历
▲自家酿的啤酒
▲昼夜不停的咕咚咕咚冒泡泡声
牧场的生活容易枯燥,日落的夕阳和日出的露珠却一次比一次惊喜,还见到了人生第一颗流星,干活时的剐剐蹭蹭也就无足轻重。但瘦弱如我,大爷对我的干活能力应该是不大满意的,再加上屋子里一些莫名其妙的规矩,牧场生活已经不够维持我的兴奋感了。
▲野生大蘑菇
▲后来才知道是粉红凤头鹦鹉,被我们称为吃屎鹦鹉
有一天的任务前所未有,拿着喷火枪去烧牧场里的野草;喷火枪在尖端滴出带火的柴油,落到野草垛里将其引燃,又不会烧到其他低矮的草。扛着喷火枪一路烧过去,背后全是随风飘舞的火丛,也是人生数一数二的体验。
烧到河边离公路近的区域,喷火枪坏了,大爷掏出小的打火枪让我用。风向多变,点一丛就会蔓延开一小片。他端着独眼,坐在车里指挥着我点燃的目标,“Not that one,that one!”,一路埋怨我点的不是他指的那撮,仿佛我们的眼睛后连接着相同的脑神经。呼,他们独断固执脾气差,容易把一切怪罪他人,比如失败的婚姻及不顺己意的子女,火烧起来势不可挡,我会不会也变成他们的一员。
终于大爷拿过了打火枪,开始点自己满意的草丛;一丛争气的野草,也就一路烧到了公路边上。一开始我们试图用脚踩灭蔓延的火苗,但有风撑腰的火实在是猖狂,很快不受控制烧出了牧场,引燃了一号公路边的小树林。
大爷的咖啡色眼镜闪过慌乱,成型的火灾引来火警可就要负不少责任了。我们立马拖来了水箱车挂,装上水枪灭起火来,不一会儿就已经漫天浓烟,火苗四起,脸被高温烘得通红。还好土澳人民心地善良,路过遇到公路火灾没有选择报警,而是拖出车后的水枪就开始帮忙灭火。
牧场物语演变为一通烈火雄心后,大爷边喝冻啤酒边笑着说,“好歹也是你人生第一次灭火吧”,我也笑着说,“还真不是,在老家已经试过一次了”。两天后我推开大白门再次踏上路途,从此看见路边的浓烟都会笑出声,不知道哪位独眼大爷,又放火烧了自己的牧场。
还没有评论,请在下面添加你的声音!